地下界，宛若硕大的迷宫。
内里各种钢铁走廊悬挂吊空，是迷宫隧道。
没有所谓的城市规划，加上除了平面设计还有立体空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有时候为了往下走入个二三十米深就得饶路大半小时，这里没有载人用的交通工具，却有着载货用的悬挂轨道，能够在广阔的地下界中运送货物，从一个工厂到另一个工厂高速转移。
然而在这些轨道附近会巡逻着无人机看守，地下界中不乏各种地面没见过的机械，还有各色的警备区，稍有不慎踏错位置就可能会被一顿无人机喷出火舌扫射。
“有，有点无聊。”
拉伊莎看着手表，吃过错了时间的午饭再走了老长一段路，这都下午五点时分，但就伊桑说的那般地下界是没有白天晚上的时间概念，没有那黄昏的天色，看着指针上的数字完全没有真实感来。
“说过了，老家伙住在核心熔炉底层附近，地下界的深处，不是随便可以进去的，今晚还得找个地方住下，明早才能见到人。”伊桑也是心累，一大早八点出门到现在才走了一半的路，地下界这生活真不好过。
“我们可以聊天啊。”
“不是一路都在聊么，喉咙都干了，嗓子都哑了，要说什么。”伊桑问道。
“我还想知道，更多的关于旧世界的故事。”拉伊莎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对了，身后的两只尾巴什么时候能处理掉。”
“不用管着，我们是外来人，引人注意很正常，只要他们不出手我们就不动，这是规矩。”伊桑小声说道“世界哪里都一样，喜欢欺负外来陌生人，这本来就是险恶之地，加上你午饭的时候闹了点动静。”
“他们缺女人么？”
“不缺。”
“但我似乎很奇怪？”
“他们缺少的是，正常的女人。”伊桑解释道。
“什么是正常的女人。”
“正常人在地下界就是稀罕货色，我的意思并不是行为思想上的正常，而是身体生理上的，地下界是个微妙的地方，许多人被迫也好主动也罢，除了各种意外装载了义肢，还有修改组装自己的身体的，让自己通过各种手段变强。”伊桑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脚胸腔“心脏，肺部，肾脏肠胃，甚至是大脑和骨架，他们把各种机器移植到自己的身体中，成为半人半机械的怪物，为了更好的活着。”
“他们是在和什么东西争斗么。”
“和政府安排的无人机，还有他们的帮派内斗，倒不如说很多地方的地下界人一出生就得佩戴辅助呼吸机，这里的空气远远比不过地上。总而言之，他们一边修改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却又对正常普通人感到羡慕，漂亮的女人成为了这里流通的一种货物，买卖交易出售自己的肉体，酒水毒品声色琉璃，麻痹自己在这昏暗的红黄灯光下度过一生，毕竟这里的平均寿命不过四十岁而已。”伊桑冷笑道“女人依靠什么在这里活下去，有点手艺还好，但就算去工厂做黑工也比不过男人，地下界的生活不过如此，男人到工厂里头充当机械做一些机器难以完成的不精细却又复杂的工作，女人则是更多的成为这里男人的附庸。这里的妓女多的令人发指，大多数都对下身器官做过修正，不然难以承受低廉但是却暴力的性行为，痛苦的心里回忆则需要毒品麻醉，四肢发虚发软，双眼乌黑失神，感觉随时都要坏掉一般。”
“但如果给他们自治权，并且给予底下建造的援助，改善这里头的医疗基建……”
“不可能的，那是凡姿都没有完成的心愿。”伊桑摇头。
“是么。”
“她曾经很接近，作为桥梁。但她死的不是时候，可不管怎么说，至少凡姿给了他们活下来的权力。”伊桑转身点了点拉伊莎的额头“所以说，这个故事告诉了你，女人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不要随意拿来荒废了。”
“讨厌你说教。”
“长辈都是这样的，如果说学校能够教给你许多技巧和知识，那我这个引导人监护者，也只能教给你上岛之后做人的道理了，尽管你是个早早成年的大孩子不是么。”
“是的，十八岁了。”拉伊莎对着伊桑做了个鬼脸，皱了皱鼻子。
“我的年纪分一半出去都比你大，估计和你父亲差不多吧。”伊桑笑道“有时候觉得自己足够大了，但身体长大了不代表就成熟的，经历过生死也不是人生最黑暗的。”
“那对伊桑来说，什么时候是最黑暗的时候？”
“你觉得呢。”
“凡姿大人死的时候？”拉伊莎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是。”伊桑摇头“你呢，拉伊莎。”
“看着最后一个族人死在我身旁，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整个村子出来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忙命狂奔，一路向南最后到了海边，再也碰不到任何人类。”拉伊莎仰头朝着伊桑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但是戴着口罩伊桑只能看见弯月似的双眸“看着大海，我想到了从前，回忆过去，照着村人们的手艺想要搭起房子。可是南方的树木更加的纤细，树皮材质也不一样，真的好困难。没有了族人，在潮湿的天气下我连生火都很难做到，想要吃肉，在山林里头追着老鼠撞得满头是血，心里头想着，大海原来是这样子的。”
“大海，是孕育生命的地方，科学书里头说，所有大陆上的生命都是从海洋慢慢延伸过去的，十几亿年前，大陆上一片荒芜，寸草不生。不要畏惧海洋，正如我们现在一般，于母亲的怀抱中漂流。”
“哪里那么多漂亮话，我看的就是黑漆漆的一片，阴深可怕，又看不见里头有什么东西，只知道波澜起伏海浪偶尔高掀，吓人的很。那样的大海，孤身一人看着，真的是绝望，回望山林，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里头会蹦出龙族把我撕成粉碎，还好，这样的日子中，伊桑你把我带走了。”
“明明是你救了我。”伊桑感觉几个月前带着拉伊莎回来，宛若昨日之事。
“所以说伊桑你能告诉我，最黑暗的时候是什么么。”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以后都只能够一个人活下去的时候吧。”伊桑摇头晃脑，故作沉思“这个话题很沉重啊，在这样的环境下聊简直作死。”
“不沉重不沉重，我还想知道更多。”拉伊莎追问道。
“你看啊，凡姿死的时候身边不就刚好只有我一个人么，然后是我亲手把已经奄奄一息的她送进氢弹发射仓的，周围都没有任何人，也只有她能够有权限操作发射。她那时候打倒了龙之母，其实并不是打赢，而是一命换一命罢了，她躺在地上，一片泥泞，我们都能够感受到底下喷涌的岩浆在骚动的迹象，周围死了成千上万的战士，我们甚至无暇为死者祷告。”伊桑回忆道“凡姿……”
“凡姿大人怎么了。”
……
“我赢了么？”
凡姿躺在我的怀里，视线却看着灰色的天空。
我紧紧的搂着她的脑袋，尽量不去看那被卸去的双腿和腹部偌大的窟窿，眼泪止不住的奔涌出来。
“当然啦凡姿，你是英雄，拯救了世界嘛。”
哭泣中要说话原来是那么的困难，但我想我的意思一定已经表达给了她本人才对，尽管她此刻就在我的怀里，尽管她是我的妻子，但她的心却离我很远。苍白而幼稚的对话却有着沉重的内容，龙之母硕大的身体分成八段就散落在不远处。
“是么……”
凡姿-加兰的脸上露出了欣慰而陌生的微笑。
……
“就凡姿啊，当时候死了，我并没有什么真实感。”伊桑勉强一笑“不想用什么华丽的词汇来形容她的葬礼，但凡姿死了之后那段时间，才真正感觉到世界仿佛是她的一般，到处都是她的画像，视频，声音，那些东西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倾泻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就每天躲在家里头，摆弄着凡姿坟头的花坛子。”
“那里头，不是空的么。”尽管难受， 但拉伊莎还是决定问下去。
“是的，连凡姿身上的一片肉都没有，但是却躺着凡姿的一件血衣，是她半途战斗时候换下来的。”
“于是乎，花坛？”
“于是，花坛的有一天清晨，我照常过来浇水摆弄一下枝叶，但我看见了一朵，从来没有见过的紫色的艳丽花朵，在坟头的中央绽放。那是尸花，你知道么？”
“但里头分明没有直接埋着任何的尸骨。”
“那朵花一定是有所寓意的，春天埋下的坟，在秋天收获了花。”伊桑不理会拉伊莎说的话“我决定过了，要成为凡姿的丈夫，这个凡姿是所有人的凡姿，而不是我的凡姿。所以为了维护凡姿的名望也好声誉也罢，让她的传奇可以在仍旧活着的人身上延续下去，我会一个人活下去。”
拉伊莎一愣，想了许久：“这真是个沉重的话题啊。”
“可不是么，不能做错任何的事情，不能有任何的绯闻，也不能有任何令人失望的地方，凡姿是完美的，他的丈夫也必须如此，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不过我执行的很好，因为我知道有着只有我能够做的事情。凡姿-加兰是所有人的凡姿，但她并不是一个人，每当我们想起这个名字时，这是我们所有人一同创造的神话，拉伊莎你知道么，不用再向着凡姿看齐了，你就是你，仅此而已。我，巴克，凯莉，甚至大元首议会长他们也清楚，如果凡姿-加兰是个能够给予人们力量的名字，那么我们就要吧这股力量当做信念传承下去，这才是，救世主也就是英雄真正的作用。”
“但你却是一个人，我听凯莉将军说了，你和阿尔雅迪姐的事情。”拉伊莎有些不甘“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理由拒绝她的，那我……”
“拉伊莎。”伊桑打断道“时间不早了，旅店，今晚就在这里睡一觉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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